纺织服装企业行走艰难 民工返乡潮涌

　　提前一个月的2009春运 　　

　　“没活了。”刘建昌坐在广州火车站广场上一脸的无奈。 　　

　　这是2008年11月的一天，广州火车站广场挤满了人，刘建昌夹在其中，等待开往湖北的火车。 　　

　　“往年这是最忙的时候。”他说，今年8月底起，他所在的鞋厂就没活了。在坚持了一个多月后，香港老板决定把厂子关掉。 　　

　　临近年关，刘建昌决定先回家。 　　

　　“无工可做。”挤在杭州火车站罗望舒也这样说，“现在是皮衣生产旺季，但工厂生产情况却不好。” 　　

　　来自贵州的罗望舒所在的企业，2007年情况还很好，厂里招了不少人。但2008年，国外单子很少，月工资只有700多元，老板日子也不好过。 　　

　　同样的，来自于河南的刘忠超也在杭州火车站排队，已在杭州打工4年的他，这么早回家过年，还是第一次。 　　

　　其实，提前回乡的不止他们三个。 　　

　　之前，早有很多民工开始了自己的返乡里程。 　　

　　在刘忠超的家乡河南，国家统计局调查总队对10个劳务输出大县的30个行政村，开展了调研。前八个月，在150个回流返乡打工者中，从江苏、浙江和上海三地回乡的有32人；从广东省回乡的有24人。 　　

　　时至11月，这些地方的火车站，已经呈现春运景象，广州火车站候车厅、车站广场外到处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群。整个广东省，仅11至12月间，铁路就运送648万人，比上年同期增加108万，激增2成。 　　

　　而宁波火车站，早在10月中旬，日发送旅客最高曾达2.5万人次，同比增长约20%。温州火车站近期发往贵州等方向客流也呈上升趋势…… 　　

　　原本春节前一个月才逐渐启动的民工返乡潮，比往年提早了至少一个月，刘建昌们更早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2008年9月份前，劳动力输出量与回流量基本持平，”湖北省就业促进会会长周腊元介绍说：“但9月以后情况发生改变，回流量开始大于输出量。” 　　

　　而根据四川省政府资讯办日前通报，截至12月12日，已有78万余名四川籍农民工提前返乡。 　　

　　忽然而至的返乡潮，引起了国家相关部门的重视，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派出调研组，分赴四川、湖南、江西、浙江、广东与江苏等大省，对就业形势大摸底。 　　

　　10月底，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部长尹蔚民也率先来到广东，亲自调研就业问题，并作了重要指示：要密切关注目前经济形势对就业可能带来的影响。 　　

　　尹蔚民所说的经济形势，指的是愈演愈烈的金融危机。 　　

　　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许多工厂都关门了，没事可做，只好回家。”刘建昌说，对于明年是否出来找工作，他还没有想好。

　　民工返乡潮的缘由 　　

　　这一切，对刘建昌来说，来得太突然。 　　

　　同样，对于很多企业来说，也措手不及。 　　

　　就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香港中小企业联合会主席刘达邦还为找不到民工而发愁，他不得不在2008年春节后继续补招100人。 　　

　　然而，2008年实施《劳动合同法》中关于提高加班费与限制加班时间的规定，让原本员工就不足的小企业越来越有点吃不消。 　　

　　出于无奈，刘达邦只能收缩业务，退掉一些订单。而想尽办法招足员工，成了他2008年春节过后最重要的工作。 　　

　　但是现在，过了不到一年，“招工形势与以前大不一样了，”长期做“猎头”的老王说，只要公告一贴，就有大把人来应聘。 　　

　　已习惯了民工荒的浙江永康力士达集团办公室主任朱益新甚至感到有点吃惊，10月底他在电视台打了招工广告，没想到应者如云。 　　

　　而现在温州劳务市场，聚集着一大群找工者，因没有合适岗位，干脆在门前马路边打起了扑克。 　　

　　“现在企业没有那么多订单了。”刘建昌说，虽然他并不很清晰金融危机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但金融危机已切切实实地逼近了他。 　　

　　根据中国农民工（蓝领）研究院通过取样调查上万家用工企业、培训机构及数千名农民工，做出的《2008年中国农民工报告》显示，81.1%的企业认为生产订单减少是用工量减少的主要原因。而纺织服装有66.7%的企业出现订单下滑，直接裁员7.22％。 　　

　　还坚持在工作岗位的裁剪师于望仁，也感觉到这种变化。从2002年开始，他所在的工厂一直都非常忙碌。但今年开始，订单大量减少。 　　

　　订单少了，再加上信贷紧缩、成本高企等因素，中小企业面临重重困难。根据国家发改委公布的数据，2008年上半年，中国共有6.7万家左右中小企业倒闭。 　　

　　问题在持续。根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金融危机对就业影响最新数据调查报告》显示，11月与9月相比，广东、上海、江苏、福建等15个省份的45个城市，求职人数增加4万人，增幅6%，岗位减少10万个，减幅10%。该报告称，劳动力供求矛盾趋紧。 　　

　　显然，随着越来越多的工厂停产或裁员，民工找工作越来越难了。 　　

　　2008年7月，绍兴县夏履镇金雄集团停产，1200工人下岗。但多数工人都到其他纺织服装企业重新就业。 　　

　　但等到10月，江龙控股倒掉后，杨正山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他每天几乎都去绍兴县人力资源市场看有没有机会，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其实，“上半年招人多的时候，我们这里每天能招上千人，八九月也能招上百人，但现在每天企业只招二三十人。”绍兴县人力资源市场工作人员李早兴说。 　　

　　但是金融危机刚刚开始，“2009年第一季度，新增就业人数和用工需求还将呈下降趋势。” 广东省劳动保障厅厅长刘友君预测。 　　

　　显然，如何就业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 　　

　　宿迁市委书记张新实在其博客上提出两条建议：“一是找工作不要不太挑剔太计较。二是先回炉进行职业培训，取得技能鉴定证书。” 　　

　　其实，“返乡潮只是一种摩擦性失业，”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劳动科学研究所研究员杨永琦说，由于经济运行中各种因素的变化和劳动力市场在职能上的缺陷，所以造成了临时性失业。 　　

　　浙江劳动和社会保障科学院院长陈诗达也认为说，“农民工返乡有的是‘选择’的结果，有些则出于被迫。” 　　

　　他说，部分企业减薪后收入降低，部分农民工宁愿回乡；另一部分农民工则因企业倒闭、裁员，新工作又难找而被迫返乡。

　　返乡潮背后的技工荒 　　

　　显然，被迫返乡指的是那些缺乏良好技能的民工。 　　

　　来自四川南充的务工者李劲说，由于缺乏技术优势，半年来他三次尚未完成见习期就被辞退。 　　

　　而自安徽亳州女孩青青被一位老板“请”到了常熟，当她准备回家结婚时，可老板说什么都不同意，还请她们到酒店吃饭，开车带她们在市里逛了一圈。后来，她和妹妹只好偷偷跑了出来，但她觉得老板对她不错，准备结婚后再回来。 　　

　　“我们一直在招制衣工、车位工，但都找不到合适的，稍微有点技术的工人都不多，而且也很走俏。”从事高端男装生产的深圳梦萨服饰人力资源部经理张女士说。 　　

　　其实，技工缺口一直存在，近日在东莞市长安镇举行的一场莞深制造业大型专场招聘会上，506家企业提供的11326个招聘职位，主要招熟练工和技工，但求职者只近7000人。 而在深圳，深圳市劳动保障局称，“深圳第三季度用工需求人数为170.5万人，入场求职人数129.2万人，供求缺口人数41.3万人。 　　

　　日前，世行贷款“农民工培训与就业”项目已正式启动。该项目贷款投资共5000万美元，意图通过增加农民工技能培训机会、完善就业服务和加强农民工权益保护等手段，建立农民工职业技能培训体系和可持续的农民工就业促进模式。 　　

　　在项目选定的山东省、安徽省和宁夏回族自治区三个省（区），地方财政也将给予一定配比，例如滨州市，世行贷款资金400万美元、财政配套资金也为400万美元。 　　

　　同样，去年举办的全国纺织行业职业技能竞赛“红豆杯”服装制作工（制板）竞赛，也是中国服装协会等相关单位和组织，为破解“技工荒”难题而采取的举措。 　　

　　其实，相比于技工荒，目前更重要是，民工整体数量的绝对减少。 　　

　　当前，部分年龄较大的民工，准备安心在家务农，不打算再次外出；还有部分返乡农民工则表示，看到土地流转的消息，坚定了他们回乡的念头。 　　

　　实际上，企业需求量大的主要是18至25岁的年轻女工和有一定技能的熟练工。但是，18至25岁的青年劳动力总量低速增长，却是不争的现实。 　　

　　18至25岁这一年龄段的人，出生于1981年至1986年之间，这是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的时间段，并且这个年龄的人中，升大学的机会比较多，自己创业的也有一部分，从而减少了劳工供给。 　　

　　但是，“相比于他们的父辈，他们多了一份‘城市梦’，”武汉大学战略管理研究院副院长刘传江说，目前的返乡，也让他们更为尴尬：回农村不会种田；进入城市，在他们面前却有一道很难逾越的文化之墙。加强技能培训，是他们的迫切需求。政府和企业都要进一步提供相关的机会。 　　

　　由此看见，中国不仅缺技工，整个民工数量也存在短缺。陈诗达说，他更担心的是：“如果经济形势得不到扭转，2009年可能出现大规模‘民工荒’。”

　　稳员增效所带来的士气 　　

　　“到那时候，‘挥之而去’的民工们还会‘招之即来’吗？”专家建议，不得不裁人的企业，应尽最大努力给这些曾经为企业出力流汗的民工们一份关爱，譬如送一张车票，备一份小礼品…… 　　

　　而实际上，很多企业对前几年招人困难的局面还记忆深刻，于是宁愿暂时给少量生活费让工人休息，也不立即将工人裁到位。 　　

　　比如，绍兴柯北恒美公司，很多工人一个月只上10天班，但公司并不愿马上辞退工人。 温州的黄国华，也不愿意把工人遣散，“我现在根本就不敢想赚钱，就是想把工人留住。” 在温州真情眼镜有限公司总经理叶剑波那里，“原来的两百多工人，已有六成被允许带薪休息，每个月给600元生活费，有订单再回来做”。 　　

　　其实，“企业在此期间抓好员工的培训与人才储备，可以为下一波经济大潮中抢先发展奠定基础。”悦达纺织公司人力资源部负责人说。 　　

　　而更有实力的企业，不仅没有工人下岗，还加大了岗位设置，“把其他企业下岗的人员，尽可能多地吸纳到我们这里。”波司登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说，波司登发展并没有因金融危机而减速，因此要早做人才储备。 　　

　　“我们承诺一个人不裁。”红豆集团总裁周海江对外公开承诺，他们要改减员增效为稳员增效，并转型升级，探寻出一条长三角民企的突围之路。 　　

　　而拥有职工6000人的山东济宁樱花纺织集团，在经营上遇到了困难时，山东如意全资收购了樱花，使该企业在短短的2至3个月内走出了困境。 　　

　　显然，裁员不是应对危机的唯一方法，也不是最佳方法。松下幸之助就是一个例子，70年代日本经济危机时期工厂普遍裁员，他却坚持半天工作制，不裁员保持士气，凝聚了人心使其不仅度过危机，更是构建了世界著名的松下集团。 　　

　　所以，面对危机时企业通常先是从高层开始自主降薪，而对一线员工则做细节的处理，比如缩短工作时长或者无薪休假。 　　

　　这时，“企业如能关注压力下的员工，对于企业渡过难关有着正面积极意义。”华东师范大学商学院教授贾利军说，这会直接影响到企业生产效率。 　　

　　而对于政府，他建议，应进一步搭建良好平台，降低人员在离职与求职转变中的流动成本。 　　

　　事实上，2008年12月20日，国务院办公厅已颁发《关于切实做好当前农民工工作的通知》，要求对生产经营遇到困难的企业，采取灵活用工、弹性工时、组织培训等办法，尽量不裁员或少裁员。 　　

　　地方政府，比如广东出台八举措稳定就业，可将拥有技师以上职业资格的农民工纳入廉租住房保障体系。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也是中国企业经受考验的开始。